九恨

——恨挑筋割肉。五脏之病，岂尽在筋？挑断不知当哪一味药。六淫之贼，岂尽在血？血出又不知退哪一经邪。这一种挑筋的，死后定在阿鼻地狱，如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病儿见面，寒热虚实，茫然不知，辄曰死作活医。药之不效，死不任过，一药偶中，活即居功，死症能生。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见儿烧热，并不知烧从何感，热自何生，乱推乱拿，致儿大啼大叫，汗出热解，偶尔撞着，便自称神。既自称神，缘何有效不效？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不知症候，药与病反，不曰自己用药不当，且曰儿母有失护持。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活症，屡药不效，明医一药成功，不曰自己不知，且曰他有时运。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以丸散为欺人之具，其实不值一文，动曰此丸此散，真是无价，不论中病与否，解包投服，不愈则索钱以药本为辞。丸散既属无价，投服病胡不瘳？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动用牛黄、竹沥、贝母，为除痰要药。痰有寒热，热痰见此，真似滚汤泼雪；寒痰见此，竟是雪上加霜。不论寒热，概投儿服。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必用柴胡退烧，烧热有表里之殊。柴胡专属解表之味。脾虚肾虚，气血两虚，诸烧热亦用柴胡。对余说出理来。余便不恨。

——恨用汤头有内减外加之说。加减原在汤头内，看脏腑之有虚有实，酌药味之宜多宜寡，间或清病之来路，塞病之去路，外加一二味，此是变通妙手。如曰内可减，外可加，则四君子加两味，便成六君子；十全大补减两味，便是八珍。对余说出理来，余便不恨。

夏禹铸曰：余生平来，凡嫉我、欺我、负我、饵我、以及无故加我者，辄过而忘。独于幼科庸医而恨之，且恨之有九。何也？常见艰于嗣息者，于穹苍，于祖宗，于名山，祷无不至，一旦举子，庆也如何。及病付医，轻者重之，生者死之，其饮恨也又何如。余抱公愤人也，遂引人恨为己恨。然恨之正所以觉之也，觉之则睡汉惊来，转脚便步，百尺竿头，悟到医家三昧，方见卓溪叟以九恨作醒人劈头之一棒也。